苏明娟现象

安徽省金寨县地处大别山北部，因战争年代出过70多位将军而远近闻名。前些年随着希望工程的兴起，这片山沟沟里又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她就是苏明娟，一个所有关注希望工程的人都很熟悉的“大眼睛”女孩。
6月28日上午，刘晓东一行西南行来到张湾。
这是一片很普通的山岭，很普通的村落环绕着很普通的校园。不同的是拍出过那张曝光率极高的照片。此时的苏明娟正在金寨县一中准备高考，他们听人谈起了她的事情。
1991年4月26日，当时还在北京市朝阳区文化馆工作的解海龙在这里为正上一年级的苏明娟拍了一张面部特写照片。不久就被多种媒体转载。后来助学行动越闹越大，她的那双大眼睛震撼了无数人的心灵。所在的学校已成了各级领导和许多抱着不同目的的人三天两头光顾的地方。
领导和记者给她带来各种形式的关怀，对她的宣传也让许多人给她寄钱寄物。总价值近万元。苏明娟和家人知道，农村失学孩子还很多。凡是收到好心人汇款，都送到团支部或当地希望工程办公室。
各路记者不断地请她重复讲过的故事，翻来覆去照相、录像，甚至于还要请她“出山”，继续做宣传。人来了就要放下书本接受访问，时间久了就有些厌烦。特别是上初中后功课很紧，性格内向的苏明娟一度很郁闷。这种难堪学校领导和部分老师也要面对。据安徽省希望办统计,从小学到高中，苏明娟应邀参加各级各类社会公益活动１００余次，接受采访２００余次。对教学秩序的影响干扰可想而知。
把苏明娟当成希望工程资助对象有点误解。事实上1991年拍照片时希望工程还没有铺开，苏明娟对自己的形象在外面的影响一无所知，并没有被资助。直到三年后，某军校一位叫李万的学员将一份《解放军报》寄给了张湾小学校长。他在信里首次提出：如果学校还能找到报纸上照片中这个小姑娘的话，愿意资助她到小学毕业。
校长就根据报道中的线索，将四年级的女生集合起来让大家辨认。 苏明娟看到照片上的小姑娘那件红格子衣服很熟悉。直到回家把衣服拿来一看，才得到确认。李万和后来大连一对退休老夫妇等人的资助全是个人之间联系，和希望工程没有直接关系。
希望工程对这个形象大使真正的回报是在中学以后。随着工程的推进和宣传升温，“大眼睛”受到了各种超常规待遇，更获得了许多同龄人无法企及的荣誉。
金寨县由家庭、学校、桃岭乡、团县委共同搞了一个培养计划。以学习为重点，力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但没有取得“放卫星”的效果。苏明娟学习成绩成名后有所下降。以她的智商本不该这样。
但就像已经升空的卫星一样，成绩不算理想并不妨碍她被本县最好的金寨一中“破格录取”。也不妨碍让她担任班上的团支部书记、校团委宣传委员、校学生会主席；不妨碍被评为省级优秀学生干部、全国“希望之星”，并当选共青团十四大候补委员……
来自官方的呵护，使她成了一个罩着光环的特别范例。“大眼睛”品牌不倒，许多让人羡慕的好事就是她的。2003年，苏明娟被安徽大学职业技术学院金融管理系“破格录取”。虽然只是专科，但总算没有中途陨落，硬拖着勉强进入预定轨道。实现了“大学”梦，学费和生活费都不用自己负担。
可是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大眼睛”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失学儿童。她的父母健在，姐弟两人负担不重。苏家在当地农村并非特殊贫困户。解海龙当初拍她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很适合上照片。然而热情好事的人们不管这一套，早就根据照片把她当成了直线距离最近的救助对象。有好事都把她放在数以百万的失学儿童之前。
从这点说，一味地关注这样一个形象确实有点过。从另一个角度说，也许是能力不够又必须做出很够的样子才只好如此。那么多需要帮助的孩子，为什么非逮住一个典型不放呢？不逮住一个典型不放，照顾得了吗？不让典型有典型的样子，怎么体现工作的突出成绩和助学成果？怎么向世界解释小康社会的中国特色呢？但是这必然会导致个别幸运儿无限幸运,掩盖着更多的不幸儿远离幸运。
苏明娟的行为没显示功利主义目的，也应该不让关心她的人失望。事实上，她成名的最大受益者是希望工程。那双震撼人心的大眼睛激发了社会各界的善心和良知，从而将爱心倾注于濒临失学的少年儿童。希望工程在10年中迅速崛起，筹集资金18亿元。张湾小学由宝洁公司捐建为希望小学。“大眼睛”作用功不可没。这样重大的使命放到一个农家孩子身上，要方方面面都照顾到，确实够她受的。
刘晓东2004年东南行经过合肥市，没有去安徽大学给苏明娟添乱。但听说她在大学里也遇到类似的问题。甚至于发生过她根据自身经济状况，提出谢绝希望之星每年1200元生活补助时，竟被中国青基会拒绝的怪事。而苏明娟在推不掉的情况下仍坚持勤工俭学,用有限的钱资助过其他贫困生。
一个幸运的农村女孩子能够保持这份清醒而没被虚名和迂腐的体制毁掉，让刘晓东很是欣慰。而对青基会的做法不敢恭维。相对于特殊照顾，他更希望“大眼睛”能成为普通贫困生代表。
黑白照片如果失去阴影的衬托就会变得苍白无物。“大眼睛”一旦变成洋娃娃也就失去了自身意义。苏明娟现象本身除说明助学工作存在极不科学的缺陷之外，还反映出以偏概全中国特色的顽疾所在，是一种社会不和谐的悲哀。
即使出于商业目的，助困也终归是好事。但是我们有责任进行监督和引导。社会捐的钱不能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对于被广泛关注的弱者，以解决他们的困难为度。超过这个度的人财物力和精神鼓励，用于其他更需要和更应该要的人。这样才符合公平的原则，避免造成不应有的误导和资源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