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教长治

12月2日，经山西省吉县和乡宁县穿过吕梁山脉到达临汾。然后沿309国道从太岳山和中条山之间进入晋南腹地的安泽县。3日下午来到长治市区。
长治，古称上党郡，明嘉靖八年改为长治，取“长治久安”之意。前几年引起关注，是因为一个改革人物吕曰周。
1969年从山西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吕曰周当过工人，后被选调到雁北地委政策研究室工作。写的文章曾在《红旗》杂志发表，并被选入中学教材。1978年调到山西省委农工部。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沉在基层，最多的一年下乡320天。
1983年，38岁的吕曰周被任命为全省唯一的改革试点县原平县委书记，在全县推行了至今仍颇有影响的“搭台唱戏”改革。在计划经济的背景下，实现生产要素相对自由流动。三年后，原平财政收入相当于周边12个县的总和。
1989年吕曰周调任朔州市市长。正要推行“小政府，大社会”改革,就被调山西省体改委当主任。一呆就是10年。从参加工作到1999年底，他出版改革发展方面的著作18本。西北行路经长治时，他担任市委书记快两年了。听说这个“老官”在即将离退之际又弄出了不少新花样。显然想用地方一把手依然有效的实权和影响力，实现他的政治理想。
刘晓东抱着学习的态度和一点好奇心，想知道这个吕曰周到底有什么道道。做了这些自己也认为该做的事，收到了什么效果。所以他们一到长治就把车开进了市委大院。
像媒体报道的那样，大院确实有很多堪为景观的大石头，上面刻着吕曰周提出的“到基层≠深入基层”，“发现问题没解决问题≠深入人心”等“文字数学不等式”。这些很浅显的道理由于多年形而上学和教条主义的影响,曾使人耳朵根子有点麻木。现在这么拼接延伸出来竟很新奇。好像才明白原来还有这么一层道理。
这些话确实句句在理。可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些光说不练的“高调”？是不是演变成一种象征意义上的要求呢？
由于吕曰周的身份等原因，刘晓东没有见到他。办公厅工作人员取出一些书面资料给他们看。刘晓东知道重要的是对书面资料和大石头上刻着的格言进行印证。
果不其然，随后在一座办公楼上厕所的时候，竟发现了画在便池门板上的裸体性器官。这种低俗下流的“作品”如果是在车站公厕、乡间茅房也不奇怪。但眼前是在“大部分工作全省都是第一”的长治市委大院办公楼中，着实让他惊讶。
回到车上一说，大家也不敢相信。刘晓东干脆让王杰带上相机和摄像机，随他回到那座办公楼里拍了下来。然后将院里刻在大石头上的那些格言也拍了下来。
他上小学就听老师讲过“一叶知秋”、“一滴水可见太阳光辉”和“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这样一些类似的道理。如今只能感慨地说：“长治干部队伍的境界这回算是领教了。”
从“作品”陈旧程度看不是新画。每天能看到的也有不少人。却没有人举报或想办法清除一下这些精神垃圾。这说明，吕曰周不管如何正确，他的干部队伍素质不行，机关大院的管理不行。
一个大院不“扫”，何以“扫”全市？你在这里讲精神文明，他们在那里搞精神垃圾和低级趣味，而且能堂而皇之的存在。吕曰周许多理想的实现至少眼前是不可能的。
后来听当地知情人士谈起，多年来长治官场实际上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惯性和运作特点。其中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决策者的施政意图很难得到迅速贯彻，用吕曰周的话说就是难落实。一个决策下去，由于惰性或者利益的关系,执行起来往往变了样。
应该承认，他在长治的改革还是取得了突出进展。
一是反对浮夸，勤政廉政，廓清吏治，取信于民。将下面“香喷喷”的经验、“活生生”的行动和那些“血淋淋”的事实、“臭烘烘”的问题摆到桌面上。他拿乡镇企业局开刀，将该局统计数字的水分挤掉44％；督促市统计局制订《关于挤水分的实施方案》，全市动员挤水分,公开见报。
二是疏通渠道，下情上达，建立亲民形象，积极处理并化解社会危机。他要求信访局对上访群众每访必接，甚至要做到“秉灯接待”、“凌晨接待”、“在大庭广众的场合接待”。他自己曾经坐在办公大楼外面的台阶上,与30多名来访群众一谈就是两个多小时。
三是强化舆论监督。在全国开创了党委机关报公开批评党政主要领导、公开邀请中央及全国新闻单位赴当地进行舆论监督、通过正式文件赋予媒体舆论监督“尚方宝剑”的先河。
但是从这个层面再继续深入，他能量就不够了。深入扎实的工作作风充分说明他和浮在上面的领导是多么不同。但正因为如此，他往往是孤立的。其许多改革举措和别人无法做到的模范行为，触犯了不少官场中人的既得利益。使他一度成为“非常危险”的人物。
在中国的现实中，有争议往往就是一种否定。他虽然相信也希望自己的改革能够被上面认同，但是也做好了不被认同的准备。经历过前后6次、长达500多天、级别直达中央的调查。
他曾经至少两次为改革付出“仕途受挫”的代价。等到终于可以在市委书记的职位上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时候，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即便一点儿争议都没有，离所谓“59岁”这道坎儿也不远了。尽管也有些“不平衡”，他却义无返顾地选择与那些“太平官”、“59岁腐败分子”截然相反的道路。抓住来之不易而且来日无多的机会,不遗余力地推行改革。
吕曰周的所作所为在“官场”和世俗化的社会两方面看来，都是明显违反了“游戏规则”或潜规则的。两方面都感到困惑的是：吕曰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有多大意义呢？
这个问题刘晓东倒可以替他回答，就是只要自己认准是对的事能做就做。同自己万里行一样，该做的做了就不后悔，不留遗憾。只不过，做是一回事，结果又是一回事。是非留待后人评说。只是想提醒他，下基层别忘了机关大院，抽时间把干部素质狠抓一抓。
长治的“厕所文化”只是一个引子，它从看来很小的生活侧面说明干部因素的重要。解决中国的问题，需要从上到下一大批思想健康、积极向上,能够自觉认同、认真贯彻改革路线和政策的干部，是健全的体制和完善的制度。
中国本身就存在制度上的缺陷。制度衍生的各级干部同样存在相关的缺陷。很多地方的贫困现象也算是这些缺陷的一种表现和必然结果。真弄到“一锅老鼠屎坏几粒粮食”的程度就没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