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神农架

一进湖北省，一年一度的暑假到了。
刘晓东家里连续来了几次电话,随行的王留刚等人知道“检查团”要来了。
检查团是对晓东妻子曹爱君带人前来插队的别称。通常是在她上班的学校放假后才和刘正随自愿插队的人过来。今年约好一起去看望家在神农架林区的失学儿童朱春。
神农架位于湖北省西部。总面积3250平方公里。相传上古时代神农氏曾在此尝百草，为民除病，因此得名。
这里拥有保持完好的亚热带森林生态系统，原始独特的内陆文化，极具诱惑力的“野人”之谜，还有海拔3100多米的神农顶，万燕栖息的燕子洞，乱云飞渡的天门垭等等。共同构成了绚丽多彩的人文山水画卷。
7月18日，在十堰火车站接到检查团，驱车前往神农架。陪同曹爱君前来的还有山东经济学院女大学生邢亚菲等人。她们对神农架充满好奇，一路上都在议论着 “野人传闻”。
经过房县桥上乡时，刘晓东带大家特意拜访了据说曾经和野人搏斗过的老人殷洪发。从老人保守的神情和吞吞吐吐的答话中，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倒是随后考察的野人谷里清幽雄奇自然风光令人大饱眼福。
野人谷出口的管理员小张听说他们是前来助学扶贫的志愿者，热情地留大家吃了晚饭，还介绍了很多林区情况。
刘晓东一边听着，心里蒙上了一层忧虑。因为这印证了朱春和她家里来信讲的，享有众多美誉的神农架，山民生活还处在贫困线上。
朱春是他们从1995年开始资助的失学儿童。她生在大山长在大山，纯真直率，让人喜爱。她的来信或长或短，错字不少，生动风趣，可以装满一个书包。
随着感情的增加，早就把刘晓东夫妇当作再生父母的孩子逐渐透出了认亲的愿望。朱春父母来信也含蓄表达了这层意思。
走这一步是将两个家庭用亲情关系捆在一起，一旦出现什么不协调会很被动。最重要的是先例一开，45个孩子中不少人会效仿，很可能让人应接不暇。本来挺好的助学活动就会乱套。这次跟着去四川找妈妈的邱世高已在济南待了一年，也知道这个朱春特受刘伯父和伯母的喜爱，心里早就羡慕得有点妒嫉。
19日下午3点到达朱春家乡红坪镇上。路边农业科技推广站宋站长对他们说:“朱春母亲杨金玉刚走不久。刘老师帮朱春的事我们都听说过。其实连今天在内老杨已在镇上等了你们5天。”这份真诚令人感动。
宋站长主动带路把他们送到海拔1500多米的朱家附近，就悄悄步行下山走了，怎么喊也没能留住。
朱春父亲朱生吉患支气管炎哮喘多年，不能干重活。母亲前年当了村长，整天忙于集体事务，还要扛着家庭重担。两个哥哥忙时务农，闲时打工。姐姐朱桦由刘晓东帮助，在济南取得中专学历，现在镇上旅行社工作。
这一带多为草坡，天然饲料相当丰富。镇政府正在推广圈养黄羊的致富项目。刘晓东考虑到朱家因为老杨的工作关系，本身具有贷款能力。便决定进行技术信息支持，帮助他们发展养羊。
第二天，朱春带客人考察了山下的景点红坪画廊和几户农家。
第三天，刘晓东开车拉上他们全家一起游览了神农顶。
一路上朱春就像孝顺的女儿一样搀扶着心脏不好的曹爱君。在熟人面前介绍都是以“干妈”称呼，浓浓的亲情溢于言表。这使刘晓东重新勾起对她小时候的种种回忆。
结对时孩子才8岁，从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看，就像一头乖巧的小鹿。也许在她年幼的心中，刘晓东夫妇虽不是爹娘，却胜似爹娘。不然为什么总会流露出对父母才有的撒娇和任性。
她信中曾经写道：“给你们写一封信，就好像回一次家。我长时间不回家，家里想我吧？”当时的朱春11岁。
上初中住校时她在信中说：“每当想家的时候，我常常睡觉梦见你们，就像我的亲生父母一样。”
对于生活在大山深处朱家，希望孩子有个好的依靠并没有错。他们为此付出的真情还少吗？正是这种纯朴的情意使刘晓东在亲情和原则之间彷徨不定，向来处事果断的他心始终硬不起来。这层认亲的面纱始终没有戳破。
刘晓东变得不像平常那样开朗。望着白云缭绕的神农架，他第一次感到心情沉重得快要无法承受。而此时的朱家在时刻期待做出明确回答。来了三天矛盾了三天，老是闷着算什么事？连随队的王杰、邱世高两个孩子也看得出来他对朱春的喜爱和难以割舍。
举棋不定的刘晓东突然想到了其他44个孩子。他对所有孩子的感情都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是发自内心不变的爱。虽说朱春在感情意义上投入了更多，但当“认亲”的问题摆在面前时，原则告诉他：要一视同仁，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孩子。
也许是肩上的责任不允许他有太多的偏爱，也许偏爱会导致其他孩子的失望和失落……此时的刘晓东不愿开口，只是不想伤害朱春和她父母纯朴的心啊！就像神农顶上一座卓然挺立的石峰，展现出独特魅力的同时，依然保持着自然和谐的姿态。
7月22日，是离开的日子。飘在大家面前的这层面纱还未揭开。
朱春的父母一直未正式提起“认亲”这件事。也许他们感到了刘晓东的难处，也许意识到催问的做法不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混沌。直到他们一家人把大家送到接近兴山县边界挥手告别。
依维柯开上一道垭口。刘晓东把车停下，想最后看一看身后的朱春一家。手捧摄像机朝山下录像的邢亚菲突然喊道：“哎呀，不好。我看到朱春哭了。”
大家顺摄像机镜头的方向看去，远处告别的公路桥上朱家的人一个不少还在那里朝这边望着。朱春正伏在母亲肩上抽泣。
刘晓东只觉心头一颤，强忍着眼泪没有出来。他真想冲着山下大喊一声:“朱春好孩子，你是我们的好女儿！”但试了又试，最终将话压在了心里。
依维柯慢慢离开垭口，云层中响起一串雷声。再看渐渐远去的神农架，天风卷松涛，青山紧相连。高路蛇逶，乱云飞渡。纷纷雨丝终于模糊了大家的视线。
亲虽然没有认成，但那难以割舍的儿女情结已留在了那里。刻骨铭心，超越时空，直到永远……